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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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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雲雀為我退避三舍, 只因為我胸間懷著一盞長明燈。

——

《moon》年終最熱門的兩件事,莫過於冬日特刊線下銷售額超過業界首登榜首以及, 親愛的劉主編將要結婚了。

周末放假, 溫辭和謝媛結伴到國貿給頂頭上司挑選賀禮,據說新娘是《麗尙》的員工,兩人因為一次合作case相識, 也算是同行。

“聽劉主編的意思, 他結婚之後可能要休息一段時間。”謝媛狀似無意地提及。

溫辭笑了笑,附和道:“劉主編這婚假請的時間也太長了。”

謝媛怔忪片刻,沒再兜圈子直接問:“辭姐,你難道不考慮一下劉主編的提議嗎?”

開年會時, 社裏的高層表態,將從《moon》剩下的四個組長中調任一人暫時接替主編的職位, 其他三個版面的組長是鉚足了勁要拿下這次機會。

反觀溫辭的態度, 和往常一樣做事,不緊不慢的。

絲毫沒把高層的話當會兒事。

社裏閑談八卦,有不少人押註,溫組長和隔壁社會版的那位,一定會爭個你死我活。

誰知道,娛樂版出奇的安靜。

甚至連劉主編都坐不住,周五下班前把溫辭叫到辦公室, 好言相勸了半晌, 最後口幹舌燥, 以為能調動溫辭半點積極性。

然而, 這姑娘彎起眉眼,問他,老師你想要什麽結婚禮物?

劉主編剛吞到嗓子眼裏的水,一下子噎住了。

溫辭打馬虎眼的功力實打實,讓人弄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謝媛受娛樂版組內之托,來探探她的口風。

畢竟,如果溫辭暫代主編,未來一年,或更長時間,他們娛樂版的日子會過得比較安生快活。

溫辭早些天從店裏定制了一對娃娃,今天過來取,順帶幫謝媛挑禮物。

早上起床,她打開手機瞧了眼時間,還早,又窩了一會兒,就要下車時,被身後的男人一把摟住。

秦煜最近都在挑劇本,不忙,從京州宣傳廣告回來後,拖著行李箱入住了溫辭的公寓。

剛開始的確是好好睡在隔壁側臥,但後來幾天……

溫辭思及此,不停皺眉,目光落在櫃臺放置的香薰燈上。

是不是需要買一盞試試能不能緩解她失眠的狀況。

不然每天早晨,都要被他鎖在懷裏磨蹭好半晌。

謝媛最後挑了一套茶具,結賬後發現溫辭手裏提著禮盒,她促狹地笑,“怎麽,給秦老師買的東西?”

溫辭睨她一眼,“你確定那麽糙的男人用得了香薰燈?”

謝媛對此深表疑惑,不管是私下還是工作,秦煜的衣著打扮根本和“糙”這字掛不上鉤。

“秦老師不糙啊!!看起來就感覺很精致!”

“假象。”

……

……

一月份,南城步入隆冬,天像是被撕開一個大口子,不停有寒氣灌進來。

雖然這種說法不科學,但溫辭每每在室外被凍得瑟瑟發抖,無時無刻不在期待冬天快點過去。

婚禮定在周末,說是請先生算了許久,才挑出來的大吉日子。

主編今年臨近四十歲,家裏人都以為他要孤獨終老,猝不及防收到婚訊,老兩口心裏高懸的心終於落下。

溫辭掏出鑰匙開門,推門而入之際,一股濃濃的飯菜香沖入鼻腔,她怔在門口好半晌,才彎下腰換鞋。

秦煜聽到聲音,走出廚房,居家服外套著圍裙,粉紅色,還帶蕾絲邊。

他好像一點也沒意識到自己的形象有多不合常規,反倒是分外自在地迎出來,“回來晚了啊,你可答應我說是五點前回來的。”

溫辭吸了吸鼻子,被樓道裏的過堂風吹得發澀,聲音越發翁裏翁氣,“遇到沈瑜了,聊了一會兒。”

秦煜解開圍裙放到一旁的置物架上,摸了摸她的發頂,“怎麽了?”

“她說下半年就息影退出娛樂圈了。”

溫辭想起沈瑜說這句話時的神態,美目中摻著幾分不舍,又妥協不得已為之。

“我做這些不是想讓你同情我,或者讓全國人民同情我,”她頓了頓,覆又說,“我想讓煜哥好好的,他幫了我很多。”

冬日稀薄無比的日光鋪灑在她側臉上,光線似乎要穿過她白皙可見青色脈管的皮膚徑直闖入最底層冒昧地窺探她的心思。

沈瑜往前傾了傾身子,將放置到桌幾上的墨鏡重新戴上。

“你原諒他了嗎?”

“顧狄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過去的事,我不想再計較了。”她揚起臉,眼睛躲在鏡片後面止不住的泛濕,“誰讓我,曾經那麽喜歡他呢。”

溫辭上前一步,摟住秦煜的腰,“突然覺得,命運還是善待了我們。”

能被一個那麽多人喜歡的人喜歡,是件很幸運的事情。

**

電視裏正播放顧家老爺子因貪汙受賄等一系列案子被處以無期徒刑的新聞,顧狄等子女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息事寧人。

茶色作為顧老爺子開設進行不法勾當的場所,一並關停。

jerry臥底多年,被嘲笑是最美的男公關的日子終於解放了。

秦煜被他們叫出去開慶功宴。

溫辭趕稿子沒能去,囑咐他別喝太多,本來胃就不太好。

誰想到淩晨一點,最後一個字符敲下,門口傳來響動。

秦煜扶著玄關處的置物架換鞋,再擡起頭時,溫辭站在離他不遠處,他瞇了瞇眼,笑了。

“抱歉,回來晚了。”

還挺自覺的。

溫辭看到他醉眼迷蒙的樣子,裹了一肚子的氣突然消了,“不是讓你少喝點嗎?”

秦煜半靠在她身上,但怕壓倒她,一只手撐著墻,“我以為只有揚子jerry那群人的,但陳部長也去了,我拒絕不了。”

溫辭哼聲,“還有你壓不住的人。”

“嗯……還真有。”他單手攬住她的腰,手臂一拐,把人直接順勢抵在墻上,“你啊,我一直沒壓住過。”

玄關處燈光暗,秦煜又逆光而立,溫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知道不經意間四目相對,他眼中漆黑如墨,色彩濃得駭人。

溫辭舔了下唇,不確定地問:“你真的醉了嗎?”她可記得很清,眼前這位仁兄,演起戲來,滿屋子裏的演員都看不穿。

秦煜沒說話,下頜微低,薄唇印到她眉心,繼而下移到小巧的鼻尖。

吻得旖旎又繾綣。

他清淺的呼吸中夾雜著清冽的酒香,步步緊逼,唇落到她嘴角,卻停下了。

“卿卿,給我嗎?”

溫辭認真地凝視他的眼睛,面上沒有什麽表情,氣氛微妙難以言明,黑夜中,靜默橫陳。

秦煜突然放開了擋在墻壁上的手,按了按眉心,覺得醉意上頭,眼眶漲得難受。

這舉動落到溫辭眼裏,讓她以為自己這沈默是拒絕。

但——

“科學證明,喝醉後海綿體不會發揮它應有的作用。”她擡眼和他對視,表情認真又無辜,“所以,就算我給,你也要不起。”

秦煜幾不可查的瞇了瞇眼,這世界上能在這個時候講起科學道理的女人,除了溫辭,沒別人。

溫辭直起身,拽了拽毛衣下擺,一副得了便宜賣乖的樣子。

“我把定下的稿子發給印廠,你先洗洗睡。”走之前還不忘摸一把待炸毛男人的頭發,“乖。”

秦煜:“……”

怎麽能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

溫辭無意當代行主編,最後這個職位被隔壁社會版的組長拿下,一眾組員為自己未來的生活感到擔憂。

社會版的人做事嚴謹是出了名的,這位組長平時看起來和和氣氣,但實際上比外剛內柔的溫辭手段要強硬幾分。

南城雜志社召開人事會議,溫辭帶組員到場,能容納千人的匯報廳座無虛席,甚至還有電視臺的人搭建設備。

來之前溫辭只以為是宣布人事變動情況,但這場面實在不符合想象中的場面。

找到指定的位置落座,謝媛習慣性的開始爬雜志社的千人大群,無奈刷新的速度太快,翻了十分鐘也不見消息散播源頭。

五分鐘後,設備搭建完畢,社裏負責總人事的高層上臺講話。

溫辭昨晚處理完定稿發給印廠,兩點多才睡得,現在困意纏上來,她垂著頭小憩。

直到,高層的講話漸入正軌。

“眾所周知,《微光》作為戰地報刊備受關註,其組織創始人,陳素然先生已與我社達成共識,接下來的兩年時間內,‘微光’作為南城新聞社的成員,繼續活躍在新聞界。”

……

溫辭猛然擡起頭,從側門被人推扶進來的男人,暴露在鎂光燈下,他安然的笑著,直到來到臺中央。

“大家好,我是陳素然。”

他吐字清晰,絲毫沒有受到在場人的影響,瞬間變嘈雜的場內,依舊能聽聞他篤定的聲音。

陳素然,這個在新聞界曾經掀起水花的年輕人。

又重新回到了大家的視野內。

“在我決定重新組建‘微光’時,我的老朋友對我說了這麽兩句話,‘你現在這副模樣,怎麽能再去戰場’,‘你去了,就等於找死’。”

他學著戎涯的說話方式,面部表情很生動。

這兩句話,卻讓全場安靜下來了。

“但我覺得,人這一生之所以短暫,是因為理想太重。”他摸了摸下巴,目光遙遠悠長,“我剛畢業那會兒,自己單槍匹馬,懷著一腔熱血創建微光,別的同學以為我瘋了,只有卿卿和我說,師哥,我陪你一起。現在回想起來,真覺得罪孽深重,把好端端一個姑娘拉進了組織……之後有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我們一起走過很多地方,看過不同的天空,始終堅信著,如果你沒法阻止戰爭,那你就把真相告訴世界的格言,就這樣,我們走過了一年半的時間。”

溫辭始終垂頭,試圖擺弄手指去分散自己的註意力,不想因為他的這一席話牽動她好不容易平穩的心緒。

然而,然而。

就在陳素然談及,他們共同的理想時,心底最柔軟的一隅忽然被不輕不重的捏住。

輪到現場提問環節,坐在前列其他雜志的姑娘搶過話筒。

“陳先生,據我所知,您三年前在布威特那場戰爭中失蹤,今天能出現在這裏實屬撿回了一條命,請問,再次為你口中的理想奔赴戰爭一線,值得嗎?”

陳素然盯著她的嘴型,反應了好久。

才緩緩笑開,“抱歉,我聽力還沒有恢覆到正常水平。”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他們只看到陳素然現在需要依靠輪椅生活,但內在的傷疤,無法探知。

為所謂的理想付出那麽多,他的答案,依舊是值得。

提問的姑娘也沒料到,後知後覺道歉,“是語速太快,沒有顧及到您。”

“沒關系。”他環視一周後,目光突然定格在中間的最後排,停頓了許久,趁大家沒有發覺異樣前移開。

後面幾個人顯然是迷妹,滔滔不絕講了許多對微光的喜愛,陳素然靜靜地聽完,“謝謝你的喜歡,我們會繼續努力。”

最後一個問題。

“請問陳先生,對於前些日子,著名戰地記者卿卿,為了幫娛樂圈內某演員引導輿論而做出的聲明,您是怎麽看的?”

謝媛一楞,下意識轉頭看溫辭。

她不認為那是個巧合,溫辭在借還她的手機後,消失許久的卿卿突然上線。

陳素然眸光淡淡,似是不經意間瞥到溫辭微露波瀾的表情,“每個人都有說真話的權利,這和職業並沒有多大關系。”

那人又問,“由此看來,卿卿也會繼續服務於微光?”

溫辭放置在膝蓋上的手默不作聲握成拳,這個問題,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承認,她害怕了。

但不是懼怕戰爭可怖,硝煙駭人,而是,生離死別,以命換命。

陳素然目光觸及由後門離開的身影,不自覺加大音量,聲音可傳至大廳的每個角落。

他說,她會回來的。

溫辭開門的手頓住,沒再回頭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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